如果您看过1973年的电影《驱魔人》,那么您至少会对驱魔有所了解。这部电影讲述的是为被恶魔附身的人驱魔的故事,其内容与罗马天主教的信仰有关,如果说有什么观后感的话,那就是这部电影恐怖之极。想起电影中的镜头,您也许还是会浑身颤栗:十几岁的小女孩脑袋转过360度、全身抽搐,用恶魔的声音高声咒骂,言语不堪入耳;与此同时,《驱魔人》中受尽折磨的牧师与恶魔奋力搏斗,企图拯救小女孩的灵魂。
据说这部好莱坞版的驱魔电影是根据1949年发生在美国马里兰的一个小男孩身上的真实驱魔事件改编。时至今日仍有牧师在进行驱魔。
驱魔是真实的吗?或者不过是主体和驱魔人在无意中模仿流行电影中的角色?对于有些人所说的“附身”,是否还有其他的解释?在本文中,我们将关注罗马天主教的驱魔仪式,这是因为《驱魔人》及后续的类似影片使这种仪式得以在通俗文化中普遍存在。我们将了解牧师驱魔的原因、探明这种仪式涉及的内容、看一看真实生活中的驱魔行为并讨论一下围绕这一行为展开的争论。
什么是驱魔?
天主教百科全书将驱魔定义为“从被恶魔、凶灵附身、寄生或由于其咒怨可能会成为牺牲品或被利用的工具的人、地点或物品上,驱除或避开恶魔。”简言之,驱魔就是由天主教牧师举行的一种仪式,用于从人身上、地点或物品上驱逐恶魔。
罗马天主教会有多种驱魔方式:
洗礼驱魔——在婴儿洗礼前为其祝福,使其免受原罪所酿成的邪恶的侵害
简单驱魔——祈祷某地点或某物品免受邪恶的侵害
真实驱魔——举行驱魔仪式,从人身上驱除附体的恶魔
“真实驱魔”是通常意义上人们所说的驱魔。在这种情况下,驱魔牧师要应对的是被恶魔附身的人,此时恶魔正寄生在此人身体中。好莱坞版的真实驱魔情形如下图所示:
驱魔》(2005)中的场景
据教会称,恶魔附身的凶兆有如下几种:
说或能够理解其本人从未学习过的语言(不同于“念念有词”,后者被视为处于宗教狂热状态的迹象,而非附身)
知道(并揭示)其本人根本无法知道的事情
相对于其本人的体格而言,其体力超乎寻常
极其憎恶天主、圣母玛利亚、十字架以及与天主教信仰有关的其他画像
如果在Google上搜索单词“exorcism”(驱魔),就可以找到驱魔人的广告,例如Wanda Pratnicka,他“具有三十年的从业经验,成功驱魔二万五千次”。这样看来,恶魔附身似乎是非常普遍的现象。但是据罗马天主教会称,恶魔附身极其少见:每五千个报告的案例中仅有一个可以确认为真正的恶魔附身。那么,教会在什么情况下才会派出驱魔人?
其他宗教中的驱魔驱魔并非罗马天主教才有。世界上其他基督教派、其他宗教和文化中都有其自身的“驱逐恶魔”方式。下面就是几个例子:
犹太教:犹太人的传说以及卡巴拉教义讲述了一种称为恶灵的凶灵。这种幽灵是为了结未完心愿而回魂的死人灵魂,它寄居在活人体内来实现其愿望。通过驱魔仪式可以将恶灵通过脚趾从体内驱除。
伊斯兰教:伊斯兰教信仰讲述了神灵。这是一种凶灵,是撒旦的仆人,可以侵入人体,使人生病、疼痛、痛苦并产生邪恶的念头。被这种神灵附身的人通过诵读可兰经的特定章节,可以将它从自己身上驱除。
印度教:在印度教中,吠陀经文中讲述了一种不仅能伤害人类,还能与神的意志对抗的凶灵。传统的印度教驱魔仪式包括燃烧猪粪、诵读祷告词和向神祭献甜品。
对于“恶魔附身”的调查
当有人向教会报告可能出现恶魔附身的情况时,教会就会展开调查。神父本尼迪克特•葛罗谢尔是圣芳济会的牧师,在哥伦比亚大学获得心理学哲学博士学位,他曾受纽约大主教辖区之邀,对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和八十年代该大主教辖区接到的明显附身案件展开调查。他在《美国驱魔》(American Exorcism)一书中,对自己的经历做了这样的描述(Cuneo 22):
……当案件交到我手上时,我通常会向该大主教辖区的一位教外女士寻求帮助,她有一种能够感知幽灵的天赋。她和我一致认为,我带去的人当中没有一个是被附身的;换言之,这些人当中没有一个需要进行正式的驱魔。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没有受到恶魔各种方式的折磨或虐待。恶魔的虐待远没有完全附身那么严重,通常情况下通过我们所说的简单解脱祷告就可以解决。
在消除恶魔过程中,进行典型调查非常重要:主体是否表现出了恶魔附身的凶兆?除了恶魔附身之外,是否有其他说法可以解释主体的行为?
通常,牧师在其调查过程中会咨询精神病学专家以确定“被附身”的人的症状是否可以完全用精神病来解释。Michael Cuneo在其《美国驱魔》一书中称,美国大约有十多位精神病学家在为天主教会鉴别可能被附身的主体。这些主体还将接受健康检查,以确定出现的症状是否可以归因于身体机能失调或生病。牧师可以咨询经教会认可的超自然现象专家来了解更多情况。调查人员必须考虑的另一种可能性是普通的古老骗局。
如果牧师确信这真的是附身并且驱魔是合适的救助方法,他会向其上级(通常是主教区的主教)报告应进行驱魔。然后教会可能就会决定同意进行正式的驱魔并为该案件指派一位驱魔人。
由来已久附 身和驱魔可以追溯到古代,可能始于早期的萨满教信仰,它们认为死人的灵魂会对活人造成伤害。萨满教巫师会进入冥想状态,以找出作祟的灵魂并从中发现让受害 者解脱痛苦的方法。在古代的埃及文化和巴比伦文化中,疾病和其他痛苦通常归因于凶灵侵入人体,由巫医举行复杂的仪式来驱赶凶灵。
驱魔人
如果教会确定它所调查的人确实被附身,即需要进行驱魔,则下一步就是为此案件指派一位驱魔人。指派的驱魔人通常是展开调查的那位牧师,但也不一定总是如此。
驱魔不在普通牧师的日常职责范围内。大多数牧师从未进行过驱魔。但有些牧师具有这方面的经验。
官方数字难以得到,但《美国驱魔》中报道了1996年在美国,天主教会任命了10位牧师担任驱魔人的职位,使驱魔人总数增加到11个。Cuneo估计全球驱魔人的总数在150到300之间,而另有报道说仅意大利就有300到400位正式驱魔人。也有一些牧师并非正式驱魔人,但他们宣称已获得当地主教的授权,可以在自己的教区内自行驱魔。在20世纪的大部分时间里,驱魔仪式几近消亡,如今又卷土重来。
以前,天主教驱魔人为帮助自己履行这种职能而接受的专门培训少之又少。虽然他们会学习有关恶魔以及恶魔的危险和表现方面的大量知识,但驱魔本身并不是神学院一个专门的研究领域。他们所知道的内容来自于他们担任牧师时获得的经验和罗马天主教的驱魔仪式,后者是从详细记载驱魔时的祷告词和步骤的官方文件了解到的。然而,事情逐渐有所变化。天主教会的正式驱魔人于1992年成立了自己的组织。国际驱魔人协会每年在罗马举行两次会议,并向其成员寄送季刊。在季刊中,驱魔人讲述特别困难或有趣的案件,互相交流“职业诀窍”(Cuneo,266)。此外,在2005年,罗马的Regina Apostolorum Pontifical Academy(一所与罗马教廷有关联的大学)开设了驱魔课程。
驱魔仪式
1999年1月,罗马教廷发布了修改后的驱魔仪式说明,供天主教牧师使用。这份驱魔说明作为一章收录在《罗马礼书》(Rituale Romanum)中,该书是介绍罗马天主教会各种正式仪式的书籍之一。在1999年之前,正式的驱魔仪式可追溯至1614年。
举行仪式时,驱魔人身着法衣和紫色圣带。驱魔仪式主要是进行一连串的祷告、宣读和召唤。这些祷告词被随意分成“恳求惯用语”和“命令惯用语”两部分。在第一部分用语中,牧师请求天主让主体免受恶魔的侵害(“天主啊,您永远都以慈悲为怀,请接受我们的祷告,愿您这位受到罪恶束缚的仆人,在您的仁爱光辉下获得宽恕”);在第二部分用语中,牧师以上帝的名义命令恶魔离开主体的身体(“离开,渎神的东西,离开,受诅咒的东西,带着您所有的欺骗离开,因天主之名,他的子民受到他的庇护”)。要阅读1999年修订后的仪式的完整说明,请参见天主教牧师:1999年版的驱魔仪式。
除了诵读这些祷告词之外,牧师在仪式的特定时间还要采取特定的行动:他向房间内每个人的身上撒圣水,将他的手放在主体身上,在自己和主体的身上划十字,用天主教圣物(通常为与圣徒有关的物品)接触主体。
玛拉基•马丁原来是一位耶稣会牧师,自称是(不是正式的)驱魔人,他提供了驱魔方面的其他一些信息——未被教会认可的一些信息。作为在天主教社会中倍受争议的人物,马丁在《受控于恶魔》(Hostage to the Devil)一书中披露了他所认为的驱魔时的典型阶段(Cuneo 19-20):
伪装——恶魔在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
转折——恶魔泄露自身。
冲突——驱魔人和恶魔争夺被附身者的灵魂。
驱逐——如果驱魔人赢得了争斗,恶魔会离开被附身者的身体。
《受控于恶魔》在教会中掀起了轩然大波。该书详述了马丁声称自己进行、协助或目睹过的驱魔事件,这些事件被认为是真实的。马丁描述的驱魔就动作和激烈程度而言与“驱魔”相当。这受到了信徒的谴责,他们认为马丁采用了耸人听闻的手法来表现恶魔的力量,因而轻视了恶魔的力量。但是,如果马丁活灵活现的描述在教会及其拥护者看来并不真实,那么真实的驱魔情形应该是什么样的?
真实的驱魔仪式
在《美国驱魔:驱逐丰饶之地上的恶魔》(American Exorcism:Expelling Demons in the Land of Plenty)一书的调研过程中,福特汉姆大学的社会学教授Michael Cuneo参与了各种类型的驱魔。在Cuneo参与的一个经教会批准的正式驱魔事件中,当事人为他称作沃伦的一名男性(被附身者)和他称作彼得神父的一名驱魔牧师。沃伦的生活对他而言痛苦不堪,他酗酒,经常与刚认识的人发生性行为,情绪总是很低落。最近,到了晚上他会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看到一些奇怪的事情,感觉身上有“无法忍受的压力”。简言之,沃伦倍受折磨。他所在教区的牧师联系了彼得神父的上级,经过精神病学家的同意,他们安排了一次驱魔。下文摘自《美国驱魔》(243-245),详细描述了一次真实的正式驱魔事件。虽然Cuneo没有提供日期,但这次驱魔很有可能发生在1999年修改仪式之前。
在中西部一栋不起眼的大楼的地下室里,彼得神父身着法衣和紫色圣带,站在沃伦正前方,沃伦坐在椅子上,头部低垂,双拳紧握。Cuneo在一侧坐了下来。彼得神父开始举行仪式:
“万能的天主,请原谅您迷失的仆人所有的罪恶。请赐予我永恒的信念和力量,使我能借助您神圣的力量,怀着自信,放心地对抗这残暴的凶灵……”
在诵读这些开场白的时候,牧师在沃伦、Michael Cuneo和自己的身上撒圣水。
彼得神父靠近沃伦,划十字并将他的手掌放在沃伦的前额上。彼得神父诵读驱魔仪式的祷告词时,沃伦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彼得神父向耶稣、圣母玛利亚和圣徒请求帮助,使他能尽力拯救沃伦的灵魂。沃伦仍然一声不响。
“我驱逐你,极其邪恶的凶灵!所有凶灵!每一个凶灵!以我主耶稣基督之名:从天主创造的这个生命身上彻底根除并驱逐出去……”
彼得神父在沃伦的前额上划十字,在他的胸口上放上圣物,最后通过说下面的话,结束了驱魔仪式:
“走开,诱惑者!你的归宿在不毛之地。邪恶之徒才是你的栖身之处。在我主面前谦卑臣服。即便你欺骗了人,但在天主面前您无处可遁……等待你和你的守护神的将是地狱。”
彼得神父随后引导沃伦念了几段结束用的祷告词和其他内容。他问沃伦感觉如何。Cuneo复述了沃伦的回答:“沃伦说,很安宁,但还是有一点困惑。他感觉到在驱魔过程中有东西从他身上离开了,但不太肯定。”
这与《驱魔人》并不完全一样,不过,模仿起来也并非易事。沃伦真的被附身了吗?彼得神父真的将恶魔从沃伦的身上赶走了吗?有人相信,也有人不信。但是没有人在此事中受伤,反正沃伦的状况在驱魔之后的确有所好转。因此有人可能会想,问题在哪儿?
关于驱魔的争议
围绕驱魔展开争论的主要有两个相关阵营:在过去二十年里涌现的大量“收钱驱魔”牧师群体,以及随着十九世纪初精神病学的出现引发的“心理学与宗教”的争论。
收钱驱魔
驱魔活动中涉及到金钱后,持怀疑论点的人开始占了上风。全球出现的以盈利为目的的“驱魔牧师群体”让许多本来保留意见的人转变为天主教关于附身和驱魔观点的完全对立方,尽管这些非正式的驱魔人进行的驱魔活动与天主教会毫无关系。
美国一个非常知名的驱魔牧师群体“鲍勃•拉尔森牧师团”通过电视播放其每周一次的例会。在这种大规模的驱魔活动中,大的团体可以买到“家庭折扣价”门票,拉尔森先生在坐满观众的观众席上进行驱魔。除支付票价外,观众还可以捐款,虽然观看他的驱魔仪式并不要求捐款,但还是欢迎捐款。
总会有人将营利当作具有不可告人的动机的证据,尤其是在营利与超自然现象混在一起的时候。
心理学与宗教
有人认为是附身,拿出驱魔仪式来解决;而有人则认为是精神病,拿出DSM IV(美国精神障碍诊断和统计手册第四版)来解释。这可能是围绕驱魔活动展开的最大争论所在:对于教会视作恶魔附身证据的行为,可能会有非灵魂层面的解释。
多种心理障碍(包括妥瑞症和精神分裂症)也会产生在“被附身”者身上看到的那些类型的症状。患有癫痫病的人在抓东西时会突然痉挛;妥瑞症会导致人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走动和发出歇斯底里的声音;精神分裂症患者可能会出现幻听和幻视、偏执、错觉并且有时会出现暴力行为。像自我贬低和自恋这样的一些心理问题会使人模仿“被附身者”的角色以吸引注意力。当主体的痛苦实际是由精神病造成的时,如果因教会认定此人被附身而使他不去接受治疗,这对他是有害的。
红衣主教Jorge Arturo Medina Estevez在1999年向媒体介绍新的驱魔仪式时,是这样回复这种冲突的:
…驱魔是一回事,精神分析是另一回事。如果驱魔人对被附身者的心理健康有任何疑问,他应当咨询专家……无知的人经常将身体问题与恶魔的影响混在一起,但不是所有的问题都要归咎于恶魔。
根本问题仍未得到解决:“驱魔对人有益还是有害?”从正式的罗马天主教驱魔的文献纪录中很难找到任何答案,不论是有害还是有益。这是有意为之的:按照正式仪式的要求,驱魔应该是低调的,也就是说,虽然不一定要秘密进行,但也不要在公众或媒体代表面前进行,以免这种仪式成为一场“表演”。不论驱魔是否成功,结果都不能公布。
但是,有相当多的文件,纪录了天主教会以外的人进行驱魔的有害结果。2005年6月发生在罗马尼亚的塔纳库的一起事件被广为报道。罗马尼亚正教的一所女修道院的一位牧师和几位修女认为居住在该修道院的23岁修女Maricia Irina Cornici被附身。因此他们举行了一场驱魔仪式:他们将这位修女绑在十字架上,在她的嘴里塞入一条毛巾,将她独自留在那里,不提供食物和水。目的是为了将寄居在她体内的恶魔驱赶出来。Cornici于三天之后过世。而官方认为这位年轻的女士其实患有精神分裂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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